“上访妈妈”唐慧起诉永州劳教委案今日开庭———

　　备受舆论关注的“上访妈妈”唐慧起诉湖南省永州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一案，今日上午将在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幼女被强奸，妈妈因上访反被处劳教一年六个月。2012年8月，因为媒体的介入，唐慧的命运得以改变，进入白马垅劳教所九天后，她恢复自由。

　　“唐慧事件”后，关于劳教制度废改的讨论达到了空前的程度，改革迹象初显。

　　此后，她对永州市劳教委提起行政诉讼，要求2463.85元的国家赔偿、精神抚慰及道歉。但今年1月5日，永州市劳教委作出了不予国家赔偿的决定。

　　就在劳教委驳回唐慧请求两天后，全国政法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明确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劳教制度改革位列今年政法工作重点推进的“四项改革”之首。

　　这一消息让唐慧们看到了“一线曙光”。

　　唐慧家5人准许旁听

　　6天前，一张盖有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红色公章的告示贴在了法院的外墙上。这则公告显示，4月12日上午9点半，永州“上访妈妈”唐慧诉当地劳教委一案将在这所法院二层的一间完全现代化的数字法庭里举行。“这里有全方位的监控，可以从每一角落观察到庭审现场，只要启动这些设备，即使远在长沙也可以看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永州一位官员向前来办理旁听的记者们介绍。

　　昨天下午，唐慧在徐利平律师的陪同下也来到了永州中院。徐曾是著名重庆被劳教村官任建宇的代理律师。重庆劳教委曾指控任从2011年4月至8月多次发表“负面言论和信息”，在他的公务员身份处于公示期，对其处以两年劳动教养的处罚。这次徐再次为唐慧诉永州劳教委提供无偿的法律援助。昨天他向法院递交了一些补充证据材料，并申请唐慧的母亲出庭证明唐慧被劳教后精神及肉体所受到的创伤。

　　让徐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永州劳教委昨天并没有进一步提交任何新证据。“也就是说，根据法律规定他们在法庭上不能再出示任何新证据了”。

　　记者梳理了这份来自永州劳教委的证据目录，其中显示8项证据在支持被告一方的观点，其中3项是政府部门有关劳教各种办法、通知，另外5项则是湖南省及永州市劳教部门对唐慧前后所作的一系列处理决定、回执等。

　　劳教委提供的这份最后证据清单让唐慧感觉失落。“他们说我闹访就抓我劳教，我起诉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可现在连一个视频也没有。”对此，徐律师倒认为，只要当初湖南省劳教委做出撤销劳教的决定就已经证明对方的过错，并不用纠缠于当初上访的细枝末节。

　　根据永州市中院的安排，今天将有72人参加唐慧案的庭审。除部分媒体记者外，绝大部分座位留给了当地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市法制处、各区县公安局法制科的干警。昨天，唐慧向永州中院提交了一份16人的旁听亲属名单，最终只有5人被法院获准进入。

　　“他们有的是在广州、福州打工，为听这次开庭特意赶回永州的，现在却不让我们原告一方的家属进。”昨天，唐慧攥着仅有的5张旁听证走出法院，眼眶中有些湿润，“我感到委屈”。

　　劳教缘起上访

　　唐慧与永州劳教委的纠葛源于去年8月2日对其做出的劳动教养一年六个月的处理决定。

　　2006年，年仅11岁的乐乐(化名)遭到多人强奸、轮奸，并被弄到一家休闲中心，被强迫卖淫。3个月时间内，这个小女孩被迫接客100多次，染上无法治愈的性病，其间还多次遭受毒打。

　　唐慧发现女儿乐乐被强迫卖淫后，想方设法将其救出。然而，当唐多次到公安机关要求立案时，结果总是不了了之。直到她经人指点向湖南省公安厅某领导信访后，得到这位领导的批示，当地公安部门才关注立案。

　　但此后该案一波三折，案件先后经过四次审理。2008年6月6日，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当事人秦星犯组织和强迫卖淫罪，周军辉犯组织和强迫卖淫罪、强奸罪，二人均被判处死刑。其余当事人陈刚被判处无期徒刑，刘润、蒋军军、兰小强等人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有期徒刑16年、15年。事发6年，直到2012年6月5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就该案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此事才算走完法律程序。

　　按照唐慧的说法，该案中很多涉案人员甚至是公职人员都未处理。这位被称为“上访妈妈”的42岁女人在多年申冤中总结出一条规律，除了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外，一定要想尽办法让上面的“青天大老爷”知道自己的冤情，“要不什么法律一到执行的时候就都会走形”。

　　去年8月1日上午，唐慧被叫到当地派出所，随后被带进问询室后手脚被铐在审讯椅上，坐了一夜。第二天，警方向其出示了一份劳动教养决定书，称唐有多次闹访、缠访行为，并有工作记录、视频资料和照片证明，随后将其带到位于株洲市的白马垅劳教所执行劳教。

　　劳教所内的遭遇

　　唐慧被执行劳教的第一关就是剪发。她记得，初进劳教所时的头发快到腰间，“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长发，他们强迫我必须剪。”

　　“他们对我说了很多严厉的话，我含着泪把头发剪短了。”在劳教所，唐慧想留下女儿送她的一个吊坠作为寄托，“但我向劳教所的人怎么央求，她们就是不同意，最终还是把那个吊坠收了。”

　　唐慧回忆：“在劳教所早上要做操，然后就是背弟子规，可我在里面待了快十天，一句也没记住。”唐慧说自己那些天脑子里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和80岁的老母。

　　在劳教所的第五天，她梦见了自己的女儿乐乐(化名)和老公张辉(化名)。“梦里女儿知道我被劳教的消息自杀了，丈夫到公安局说理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被关进了劳教所。我正想去拉丈夫的手，结果被警察打散了。”半夜唐慧的哭闹声吵醒了同室的所有人。“以前我就常做噩梦，在劳教所这几天噩梦更多了，醒后发现现实跟噩梦里一样可怕。”唐慧说自己也曾想到过自杀。“但一想起女儿给我写过信，说让我陪她走完一生，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唐慧被带走后，张辉向以前代理乐乐案件的甘元春和胡益华两位律师发出求援短信。8月2日，在确认事实后，甘元春和胡益华两位律师开始在自己的微博中披露唐慧被永州市公安局扣留的信息。后来这两条微博在网上引起剧烈反响，并开始有媒体介入其中。

　　8月5日深夜，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就此事发表评论。这条题为“你好，明天”的评论指出，“专家最近宣布，经三级指标体系测评，民族复兴任务已完成62%。然而，当湖南永州遭强暴幼女的母亲因上访被劳教的新闻传出，这一数字显得如此苍白。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应只有GDP和奥运金牌，复杂的数理模型中，更应包含百姓的权利与尊严、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我们共同努力。晚安。”正是这条微博再次刺激了网友们的疯狂转载。

　　尴尬的撤销

　　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就此事发声的第二天下午，湖南省委政法委对外界表示，省委政法委对永州幼女被强奸、其母唐慧反映的有关情况高度重视，已成立调查组赴永州调查此案办理情况。调查组负责人表示，一旦发现有错，将坚决依法纠正。如有违法违纪行为，将依法依规给予严肃处理。

　　8月7日，唐慧不服劳教决定，向湖南劳教委提出了书面复议申请。经复议，8月10日，唐慧的劳动教养决定被撤销。但湖南省劳教委办公室认为，当初对唐慧的劳教处罚有凭有据，“鉴于唐慧女儿尚未成年且身心受到严重伤害，需要特殊监护，对唐慧依法进行训诫、教育更为适宜，可以不予劳动教养”。对于这个撤销决定，社会舆论评价令劳教委十分尴尬。在徐利平看来，只要是撤销就必是原决定有错误，“如果是出于唐女儿的原因，省劳教委完全可以让她所外执行”。

　　“省政法委调查组的成立还是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正因为如此，当时对于湖南省劳教委认定唐慧“严重扰乱国家机关和社会正常秩序”的说法，她并没有及时上诉。这也成为她后来非常后悔的一件事。

　　就在唐慧被劳教九天的事件曝出后，社会舆论对现有劳教制度改变的讨论达到了一个空前的程度，一些改革迹象悄然显露。

　　去年8月28日，媒体披露了甘肃、山东、江苏、河南的四个城市正在进行劳教制度改革试点的新闻。此项试点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等十部委关于印发《违法行为教育矫治委员会试点工作方案》的通知进行，由违法行为矫治委员会负责。

　　当年10月9日，中国首次发布司法改革白皮书，中央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姜伟接受采访时承认，劳教制度的一些规定和认定程序存在问题。他表示，改革劳动教养制度已经形成社会共识，相关部门正在研究具体的改革方案。

　　此后一天，2012年10月10日，重庆大学生村官任建宇起诉重庆市劳教委违法劳教一案，在重庆三中院开庭。11月19日，原定被劳教两年的任建宇获释。

　　“我出来后，也开始关注有关劳教新闻。”唐慧说，这些劳教改革的消息很多都是记者们告诉她的，“这也是激励我拿起法律的武器继续维权的一个原因。”

　　不乐观的起诉

　　去年11月5日，唐慧向永州市劳教委递交国家赔偿申请书。这份申请书中言辞犀利，认为永州劳教委的做法“超越人伦底线，侵犯了申请人的人身自由”，申请赔偿金为1463.85元。另外，申请人要求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000元。

　　这并非被劳教者首次提出起诉，但从去年以来的一些案例来看，结果并不乐观。

　　因在网络上发表“反动言论”被处劳教两年的重庆青年黄成城，其姐黄海燕曾寄望提起行政诉讼被拒或被退回材料，媒体报道称此前她曾13次申请立案起诉重庆市劳教委遭拒；

　　进京探子却被劳教的甘肃省兰州市皋兰县上访农民赵梅福，2012年12月3日一纸诉状将兰州市劳教委告上法院，请求撤销劳教决定。今年3月25日，兰州市城关区法院以超出起诉期限为由，裁定驳回这一行政诉讼；

　　而此前的2012年11月20日，重庆三中院也以超过法定起诉期限为由，一审裁定驳回任建宇的起诉。任建宇再次提起上诉，一个多月后被重庆市高级人民法院驳回。

　　在一份“关于唐慧申请国家赔偿案件听取意见的约谈情况”中显示，1月5日这天下午，永州劳教委通过傅家桥镇政府的干部约见唐慧，主要谈话内容是问唐慧有什么具体要求。半小时后，双方不欢而散。这天，永州市劳教委做出不予国家赔偿的决定，6天后这份行政赔偿决定书送达到唐的手中。

　　劳教改革曙光

　　2013年1月7日召开的全国政法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明确今年政法工作重点推进“四项改革”，其中包括劳教制度改革、涉法涉诉信访工作改革、司法权力运行机制改革、户籍制度改革。

　　唐慧记得当时一位记者电话告诉了她有关这个会议的消息，“我让人帮我到网上去查，算是又看到了一线曙光。”1月23日，唐慧向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行政赔偿起诉状，将永州劳教委告上法庭。

　　在诉状中，唐慧提出，由于此案属于“国内外有重大影响的重大复杂案件”，要求一审管辖权提至中级法院，并希望湖南省高院能指定在异地审判。5天后永州中院决定立案，唐的前一个要求被法院采纳，而后者则未予准许。徐利平律师认为，这应算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消息。

　　今年3月17日，新任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答记者问时给劳教制度改革列出时间表，他说，有关中国劳教制度的改革方案，有关部门正在抓紧研究制定，年内有望出台。

　　自从立案后，唐慧跑过法院几次，“从法官的态度上看，这回他们都很认真，大到法律程序，小到一个问话笔录都做得十分规矩”。这多少让唐慧感到一丝欣慰，更让她憧憬的是已经排在官方时间表上的劳教制度改革。

　　本版文并摄/本报记者李晨

　　新闻链接

　　劳教制度56年

　　1957年8月

　　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颁布《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文件成为劳教的主要依据；

　　1979年12月5日

　　经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国务院正式公布了《关于劳动教养的补充规定》。这是关于劳教制度的第二个法律文件，第一次将劳动教养的管理和审批机构确定为“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明确劳动教养制度可限制和剥夺公民人身自由长达一到三年，必要时可延长一年；

　　1982年1月

　　国务院颁布《劳动教养试行办法》，这是目前劳教制度的主要依据。针对的对象包括“家居农村而流窜到城市、铁路沿线和大型厂矿作案，符合劳动教养条件” 的人；

　　2005年9月13日

　　公安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劳动教养审批工作的实施意见》，将赌博、淫秽物品相关行为纳入劳教调整范围。为回应当时改革劳动教养的呼声，该意见同时规定：律师可以代理劳动教养案件，全面实行聆询制度，并将最高刑期从四年缩短为两年；

　　2009年

　　中央政法委《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涉法涉诉信访工作的意见》，正式将“违法闹访者”纳入劳教对象；

　　2012年10月9日

　　中国首次发布司法改革白皮书。中央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姜伟表示，改革劳动教养制度已经形成社会共识，相关部门正在研究具体的改革方案；

　　2013年3月17日

　　新任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答记者问时说，有关中国劳教制度的改革方案，有关部门正在抓紧研究制定，年内有望出台。

(原标题：起诉 劳教委)